永遠攀援向上的匈牙利景觀之父：米哈利·姆塞尼

^{▲ 2012年杰弗里·杰里科爵士獎（Sir Geoffrey Jellicoe Award，簡稱SGJA）得主米哈利·姆塞尼 （Mihály M?csényi) (1919~2017）? epiteszforum.hu}

^{“At birth, we get climbing ropes of different lengths. With very different skills to climb them. It is our job in our lives to climb each to our ropes. Often! We have to come down, among other things, because we have to stay in touch with the earth.  "} 

“我們每個人出生時都會獲得一些不同長度的繩子，并習得不同的技巧去攀登它。攀登每一根繩子是我們的使命。但時常，我們必須下來，重回大地。”

——米哈利·姆塞尼（Mihály M?csényi )

^{注：2004年啟動的SGJA獎是國際景觀學與風景園林師聯(lián)合會（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andscape Architects，簡稱IFLA）授予景觀設計師的最高榮譽，最初每四年頒發(fā)一次，自2011年起每年頒發(fā)一次。該獎項旨在表彰一位在世的景觀設計師迄今為止的成就和貢獻，以及對社會、環(huán)境福祉，和對景觀設計專業(yè)的發(fā)展所產(chǎn)生的獨特而持久的影響。}

^{▲ 懸掛在姆塞尼礦山度假屋（Balatongy?r?k）花園的攀爬繩，姆塞尼每天早上會攀爬上這根繩子，直到85歲高齡才因身體原因而停止。? amiotthonunk.hu & gardenista.hu}

米哈利·姆塞尼（Mihály M?csényi）作為匈牙利最為著名的景觀設計師和教育家，在他70年的執(zhí)業(yè)生涯里影響了無數(shù)后輩，塑造了匈牙利近一個世紀的景觀學教育。他在景觀設計的各個領域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包括教育、研究與規(guī)劃設計。

1919年11月, 姆塞尼出生在匈牙利托爾納縣，他的父親是匈牙利著名的反法西斯斗士。1938年起姆塞尼開始在匈牙利皇家園藝學校學習園藝和花園設計，并于1941年獲得布達佩斯園藝學院園藝文憑。他的老師包括當時匈牙利著名的景觀設計師伊姆雷·歐莫斯（Imre Ormos），姆塞尼在畢業(yè)后作為歐莫斯的助教留在了學校。

^{▲ 姆塞尼的老師伊姆雷·歐莫斯先生 ? epiteszforum.hu}

姆塞尼于1945年開始從事大學教育工作，一邊教學一邊求學。1949年至1953年間，他在約瑟夫·納多爾科技經(jīng)濟大學（Joseph Nador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and Economics）學習經(jīng)濟學，同時在布達佩斯經(jīng)濟技術大學（Budapest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and Economics）學習城市規(guī)劃和管理專業(yè)，然后又在布達佩斯羅蘭大學（E?tv?s Loránt University）學習藝術史和美學，并獲得以上三所院校的專業(yè)文憑。他研究歷史學、考古學、藝術史、經(jīng)濟學，以及建筑技術，將技術、美學知識、生態(tài)和經(jīng)濟的方法結合，以便將更全面、更有價值的知識傳授給學生。

^{▲ 姆塞尼在大學辦公室 ? epiteszforum.hu}

姆塞尼的老師歐莫斯認為，如果沒有真正的實踐經(jīng)驗，或未曾參與一座花園建造的全過程，是無法真正給予學生有效的指導。但彼時的歐洲剛剛經(jīng)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到處是廢墟，一片狼藉，除了瑞士之外，并沒有什么花園建造項目。因而，在老師的鼓勵下，姆塞尼拿到了獎學金，開始為瑞士首都伯恩著名的園藝師弗朗茨·沃格爾（Franz. Vogel）工作。

沃格爾的設計從來不需要平面圖，他覺得對于花園設計來說，使用平面圖是有害的，原因有三：首先，客戶并不能看懂抽象的平面圖；其次，園藝師既是設計者也可以是建造者，所以是不需要平面圖的；最后，最重要的是——平面圖終結了人對美和空間的想象力。設計不應該誕生在描繪平面幾何裝飾的圖紙上，而應該誕生在想象中，腳踏土地去想象空間。沃格爾的這個思想深深地影響了姆塞尼之后的職業(yè)生涯。

^{▲ 姆塞尼在瑞士工作中 ? epiteszforum.hu}

1963年，姆塞尼回到了匈牙利，與他的老師歐莫斯一起，在園藝與食品工程學院下開設了園藝與景觀系。同時，他們聯(lián)合開發(fā)了園林與規(guī)劃系課程，完成了景觀、規(guī)劃和區(qū)域發(fā)展研究課程的詳細闡述和細節(jié)內(nèi)容，姆塞尼于1965年獲得副教授職位。1968年，他正式將景觀定義為“文化產(chǎn)品”和“人性化自然”——即人的造景活動使自然成為景觀，沒有人就沒有景觀。

姆塞尼認為：“景觀是自然和社會相互作用的矛盾統(tǒng)一體，景觀一方面是社會物質(zhì)生活條件的反映，另一方面是高質(zhì)量視覺審美的載體。因此，它既是人與自然相互作用的客觀歷史，表現(xiàn)在人塑造的物質(zhì)世界中，又是一個以人類社會為中心的概念。自然與社會是一組對立的事物，相互交織，形成不可分割的統(tǒng)一體。換言之，景觀已經(jīng)從一個生物圈轉(zhuǎn)變成了人性化的自然，一個為社會需要而創(chuàng)造的為人類服務的環(huán)境?！?姆塞尼對景觀的定義和理解為匈牙利之后的景觀規(guī)劃和設計奠定了基礎。

1969年，姆塞尼擔任布達佩斯景觀與園藝設計學院系主任，創(chuàng)辦了景觀設計學系，一年后他被任命為教授。他將大尺度園林綠化、景觀規(guī)劃和區(qū)域發(fā)展納入課程計劃，他深信景觀設計師是塑造景觀和人類環(huán)境的前鋒和守護者。在沒有任何國內(nèi)先例的情況下，他編寫了有關景觀管理主題的課程，同期，他獲得了第二個博士學位。

作為老師，姆塞尼長期直接參與教學，他的教學方法更接近蘇格拉底的啟發(fā)式教學。姆塞尼從不局限于課本和講座筆記，事實上他的講座并不容易被記錄，他的課堂始終充滿問題，他邀請學生主動思考，發(fā)現(xiàn)關聯(lián)，解決問題，所以他的課堂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一刻也不得放松。

上世紀70年代，他鼓勵學生出國，以拓展他們在專業(yè)領域的知識，這對當時處于社會主義時期的匈牙利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還為學生提供國際職業(yè)培訓的機會，比如組織學生在維也納國際花園展（WIG）、柏林公園和苗圃中實習，學習最新的技術，材料和結構，了解歐洲標準。

^{▲ 1974年姆塞尼在WIG ? epiteszforum.hu}

姆塞尼的教學工作和學術研究塑造了他的設計原則，基于在瑞士擔任園藝師的經(jīng)歷，姆塞尼設計了多個花園和公園，他最為著名的作品有無底湖、礦山度假屋等。

巴拉通尤洛克度假屋（礦山度假屋） Balatongy?r?k

姆塞尼在巴拉通尤洛克（Balatongy?r?k）的別墅是一件具有象征價值的園林藝術作品，同時也是一種特殊的度假屋景觀。作為北部巴拉頓地區(qū)廢棄采石場復墾的早期實例，非常具有先鋒效應。

^{▲ 礦山度假屋秋季 ? Báthory Péter}

自上世紀70年代開始，姆塞尼花費25年時間對這里進行改造，是他發(fā)現(xiàn)了這個廢棄、沉悶、破壞景觀的采石場改變的可能性——即恢復被破壞的、退化的土地，并將其融入生活環(huán)境。姆塞尼的目標是重新統(tǒng)一自然棲息地，在貧瘠地區(qū)創(chuàng)建一個花園，復活一片死寂的土地。他依靠采石場的墻壁創(chuàng)造了一個多層次的建筑和花園建筑群，讓這里長達幾十年一直是匈牙利景觀設計師朝圣的地方，后來成為了姆塞尼的私宅。

^{▲ 礦山度假屋過去和現(xiàn)在的對比 ? epiteszforum.hu}

在1972年拍攝的一張黑白照片中，可以看到松樹是礦山中唯一存活下來的樹木。望著這里，姆塞尼腦海里想象著智人居住的洞穴——一個最原始的居住模型：后方是安全的遮擋，前方視野開闊，四周雜草叢生、花團錦簇，外層被灌木和樹木包圍著，感受到了一種 “家”的氛圍。

^{▲ 夕陽下的巴拉通尤洛克度假屋? epiteszforum.hu}

姆塞尼通過繪畫的方式進行精心的設計布局，他利用地形，建立擋土墻，創(chuàng)造出舒適的花園空間和休閑露臺，同時搭配各種設計元素，如涼棚、花卉、灌木等，隨著時間的推移，植物生長，柔化粘合了所有元素，漸漸形成姆塞尼想象中的“巢穴”。

^{▲ 姆塞尼設計手稿 ? zoldmuves.termuves.hu}

^{▲ 泳池和草坪形成的空地是視線的聚焦，人們可以在陡峭的斜坡上清晰俯視。 ? epiteszforum.hu}

^{▲ 從露臺可以望向巴拉頓湖 （左圖）；白色的墻壁和高差巨大的樓梯，散發(fā)出地中海的氣息，混凝土墻和擋土墻之間的厚重體量感被灌木和匍匐植物消解（右圖）。 ? epiteszforum.hu} 

1980年，姆塞尼從學校退休后全心投入學術研究和國際交流事務，并和家人時常居住在礦山度假屋。2017年9月14日，姆塞尼于這座度假屋中去世。

^{▲ 姆塞尼在礦山度假屋的生活 ? epiteszforum.hu}

無底湖 Feneketlen-to?（Bottomless-lake）

無底湖位于科斯托拉尼（Kosztolányi Dezs?tér），但它并非實際意義上的深不見底，湖水最深處約為4到5米，雖然這個深度這對于一個市區(qū)公園湖來說已經(jīng)足夠特別。今天的無底湖可以讓游客在湖周圍自由行走并從各個角度觀賞，美麗的教堂恰好倒影在湖面，這要歸功于設計師姆塞尼的努力。

^{▲無底湖現(xiàn)狀 ? ‘4D’ Journal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無底湖的誕生可以追溯到1877年，由于當?shù)氐囊患掖u廠開始擴建，無意破壞了一個粘土層，地面塌陷出一個20英尺的大坑，地下水從盆地里冒出。一戰(zhàn)結束后，西斯特教團修士在湖邊建造建筑，工地的泥沙被投入湖中，不斷上升的水位填滿了周圍建筑物的地窖。后來，磚廠停止生產(chǎn)后，盆地聚集起越來越多的水，最后形成了現(xiàn)在的湖體，并在140多年的歲月中保持下來，直至最近的地鐵施工才使它的規(guī)模有所縮小。

^{▲ 20世紀60年代的無底湖。整個項目融合了壯麗且形式感強烈的空間和大小不一的地形，設計嚴格遵循古典美學原則，將整個城市景觀作為背景。? ‘4D’ Journal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姆塞尼在無底湖項目中的首要設計目標是使美麗的西多教堂（Cistercian Church）雙塔倒影在湖面上，并被行走在湖邊的人們能在各個角度欣賞。為了實現(xiàn)這個設計目標，這個工程進行了數(shù)千立方米的開挖填方，清除視線障礙，使湖周圍有足夠的空間鋪設行走的道路。雖然工程浩大，但半個世紀后的效果證明設計是成功的，教堂已成為當?shù)氐囊曈X中心和標志。同時，無底湖項目財政預算有限，因此充分利用了可循環(huán)再生材料。比如，大量拆除的混凝土塊被用于湖岸的固定。隨著湖邊綠地面積的增加，公園餐廳和露天舞臺得以建立，既標記了建筑的位置，又與整個景觀融為一體。

^{▲從遠處俯瞰湖面，可以看見莊嚴的西多教堂。? Andrew Ladanyi}

^{▲無底湖邊的生態(tài)步道。姆塞尼的設計充分尊重了場地生態(tài)，現(xiàn)在有成群的魚、烏龜、鴨子、鸕鶿鳥等。沿著湖體有一條長約530米的生態(tài)步道，在跑道旁邊有一個設備相當完善的露天健身房。? pocketdiarybudapest.com}

^{▲位于湖對岸的海明威餐廳 ? pocketdiarybudapest.com}

^{▲懸浮橋 ? pocketdiarybudapest.com}

姆塞尼自己對無底湖的評價是：“在我被委托的很多場地規(guī)劃項目中，我很少有機會去實現(xiàn)自己的藝術概念。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多被委托設計一些宜人的住宅花園，有些未建成，有些建成了卻沒有足夠的審美價值，只有‘無底湖’這個項目，我認為不僅宜人，而且美麗?！?/p>

學術上，姆塞尼對埃斯泰爾哈薩（Eszterháza）的巴洛克景觀情有獨鐘，將30多年的研究成果總結在了1998年出版的《黑與白》Eszterha?za fekete?n-fehe?ren / Eszterha?za in black and white一書中。書中展示了匈牙利凡爾賽宮（Versailles of Hungary）的Eszterházy城堡群，以及這件藝術品背后的故事和設計。

^{▲《黑與白》 ? antikporta.hu}

除此之外，他結合自己在規(guī)劃辦公室的工作經(jīng)驗，為Komlo城市制定了景觀和園藝計劃。他明確反對大量灌溉用水和高昂的花園維護成本，認為這不經(jīng)濟又不必要。解釋了為什么作為“社會主義城市”的Komlo需要綠地以及如何維護。

注：社會主義城市（Socialist City）是一個理想, 將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理念轉(zhuǎn)化為日常生活，城市規(guī)劃師為這些城市創(chuàng)造了各種各樣的設計，比如柏林和萊比錫，表達了在舊有的城市建立一個新的未來的愿望。

^{▲ Komlo景觀和園藝計劃 ? epiteszforum.hu}

上世紀70年代，當社會主義大農(nóng)業(yè)景觀（Socialist Large-Scale Agriculture）盛行時，他大膽地批判這種耕作方式使景觀同質(zhì)化，質(zhì)疑人為創(chuàng)造出的稀奇古怪的產(chǎn)權制度，并提請人們注意應用生態(tài)原理進行土地復墾的重要性，還為生態(tài)補償區(qū)的存在理由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

由于他直言不諱和毫不妥協(xié)的天性，他不斷遭受抨擊，迫于政治原因，在1979年姆塞尼60歲之際，他申請從大學退休，開始專注從事國際工作。

姆塞尼長期為IFLA工作，1982-1986年姆塞尼當選為IFLA中部地區(qū)副主席，期間匈牙利成功舉辦了1984年IFLA世界景觀設計師大會，而后在1986-1990年，他升任IFLA主席。他在將東歐國家引入IFLA方面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并參與開放這些國家的國際關系和教育，以及創(chuàng)立新的國家景觀設計師協(xié)會。

^{▲1984年姆塞尼與MAE 主席 Z. Miller及 IFLA 主席在希歐?？薙iófok參加會議。? epiteszforum.hu}

1990年匈牙利共產(chǎn)主義體系崩潰后，他被召回大學擔任校長，并于1992年在布達佩斯大學成立了風景園林學院。在他的倡導下，國家建筑建造科學委員會內(nèi)成立了園藝與景觀規(guī)劃部。1993年匈牙利科學院授予他農(nóng)業(yè)科學博士學位。作為一個視野開闊的先行者，他為匈牙利為代表的東歐國家開展國際交流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姆塞尼在美國華盛頓州溫哥華市參加會議 ? epiteszforum.hu}

作為對姆塞尼專業(yè)能力、教學生涯以及為城市科學發(fā)展所做工作的認可， 2000年，他被授予匈牙利最負盛名的學者榮譽——塞切尼獎（Széche-nyi Prize），這是匈牙利的最高科學獎項。同時他也是該國最高藝術獎科——蘇特獎（Kossuth Prize）得主。2012年，IFLA授予姆塞尼景觀學與風景園林屆諾貝爾獎——SGJA獎。

^{▲ 2000年于塞切尼獎頒獎典禮 ? epiteszforum.hu}

米哈利·姆塞尼通過實踐和教育，為景觀設計行業(yè)帶來了深遠影響。他能預見許多事情，這有助于他選擇自己的道路。在他的許多工作中，遭遇了許多嫉妒和反感，但他總能堅持下去，生活和時間總是證明他是對的。

即使在今天，由于他多學科的專業(yè)技能、人文主義的教學原則、勇敢的職業(yè)態(tài)度、積極有效的國際交流促進，幾代景觀設計師依然奉他為大師，追隨他永遠攀援向上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