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世界各國首腦齊聚丹麥哥本哈根,探討如何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問題,事關人類命運,幾無良策,各國為自己的利益爭得面紅耳赤。這使我想起了中國古代的一則神話和其中的一位女性—女媧。傳說兩位男性首領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為爭領地而大打起來,從天上一直打到地下,鬧得不得寧生,并把天也搞裂了,地也搞塌了,于是火從地而出,天漏而雨不止,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時,一位女神出現了,她“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背方州,抱圓天!保ā痘茨献·覽冥訓》)。男人們搞壞的一個世界,卻由女人來補。而從當代景觀設計學的定義來說,這位女神當屬一位景觀規(guī)劃設計師,其目標是創(chuàng)造人與自然和諧的人類生境。如果在上述神話的背景中來認識女媧,其最真切而感人的便是她對蒼生和大地的愛心和對美與善的追求。在當代的全球自然與社會巨變背景下來認識景觀設計學和女性景觀設計師,女媧的補天修地事跡絕非毫無現實意義。
把女性景觀設計師單獨提出來作為本期雜志的主題源于我本人近年來對多位在世的杰出景觀設計師、教育家和學者的親身了解,其中包括收集在編的多位。我常常被她們非凡的經歷與杰出的成就所感動,在目前還是男性主導的景觀設計職業(yè)和學術領域中,這些女性鶴立雞群,不知疲倦地活躍在世界景觀設計學科與職業(yè)的舞臺上。而給我感受最深的是她們對土地的愛心,對景觀設計學科和職業(yè)的激情。有人會說這種愛心和激情是不分男女的,但我卻看到了當獨有的母愛和土地結合時,這些女性有了超出一般男性的力量與創(chuàng)造力。
科妮莉亞·奧伯倫德爾(Cornelia Oberlander)不但是最早獲得哈佛大學景觀設計學專業(yè)學位的女士之一,也是在北美乃至世界上最早倡導通過景觀設計實現綠色與生態(tài)和諧的城市的職業(yè)女性,她的夢想是城市與綠色共生“I dream of Green Cities with Green Buildings where rural and urban activities live in harmony.‘Achieving a fit’ between the built form and the land has been my dictum.”(我夢想著一個布滿綠色建筑的綠色城市,在那里城市和田園生活能夠和諧共存。在建筑形式和土地之間“達到和諧”一直是我所信奉的格言。)我曾謙遜地跟在當時已是84歲高齡的科妮莉亞·奧伯倫德爾女士的身后,輕輕踏過她設計的生態(tài)群落和雨水利用景觀,聽她抱怨說“為什么我設計的自然草甸(Meadow)又被管理員給換成觀賞草坪了……”我被她對土地的愛心所感染。
我曾在北美、南美、歐洲、亞洲的多個場合上,無數次不經意間遇到瑪莎·法加多(Martha C.Faiardo),第一位IFLA女主席,她總是風風火火奔跑著、忙碌著,她是多么無私地奉獻自己的時間甚至金錢奔走于世界各地,使得 IFLA在她的領導下有重大的發(fā)展,每次遇到時,還告訴我“我們還要幫助非洲建立景觀設計學科和職業(yè)……”我被她對發(fā)展世界景觀設計事業(yè)的激情所感動。
我曾親耳悉心聆聽安妮·斯本教授講述她的生平和經歷,講述如何開創(chuàng)新地將城市生態(tài)帶入景觀設計學,講述如何使自己的研究成果能方便的、無保留的通過網絡傳送給世界各地需要它們的人們,改變糟糕的城市生態(tài);講述作為一個女士,如何面對家庭和事業(yè)的選擇和獲得平衡。而在我的案頭,斯本教授的著作:《花崗巖花園》(The Granite Garden ),《景觀的語言》(The Language of Landscape )一直是我的珍愛……
在中國,我最為敬佩的前輩之一是程緒珂女士,她現今雖已87歲高齡,但我卻感到她永遠是年輕的。作為金陵大學的高材生,她從中國最早的“海歸”景觀設計師、也是父親程世撫那里獲得了真?zhèn),并發(fā)展創(chuàng)新。她是最早在城市綠化中倡導生態(tài)理念的學者之一,她在上海的生態(tài)園林實踐為全國的城市綠化樹立了一個典范。她是一位大師,而她卻常說“我是個小學生……”。
故事還很多,我不能一一講解每一位入選的女景觀設計師的特質,其中的多位我甚至沒有見過,而是從她們的作品和研究成果中得到了解,同樣感人至深。本集也沒能收盡全世界景觀設計領域的女中豪杰,而僅僅是部分代表。我們的讀者或許從中獲得成為杰出景觀設計師和景觀設計學者,特別是女景觀設計師或女學者的一些真諦。從她們的故事中,我們也許能看到,她們是如何用她們的愛心與激情,將一個被那些瘋狂的“男人們”搞得亂七八糟的天地,像女媧那樣,認真修補,使之重新成為和諧與圓滿的人居生境的。
俞孔堅
2009年12月17日于北京燕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