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最不像海歸的海歸

　　王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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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筑學學士，同濟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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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學碩士，城市學，荷蘭代爾夫特理工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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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士候選人，建筑理論與歷史，同濟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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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從同濟建筑學本科畢業(yè)后，在荷蘭代爾夫特理工大學攻讀城市學（Urbanism）并完成了碩士學位。后在深圳都市實踐擔任高級項目經理的職務，先后主持了一系列具有較強的建筑與城市學術研究背景的重要項目。同時，王衍也在各建筑專業(yè)雜志上發(fā)表文章，探討建筑教育和建筑學科的社會聯(lián)系。目前，王衍回到上海攻讀同濟大學建筑歷史與理論的博士學位，同時創(chuàng)辦Urbanect連城策工作室，試圖繼續(xù)通過實踐、研究和教育，探索建筑學在當代城市語境中的社會性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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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否認的是，我們已經生存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下。如同SAKAI?SASSEN所定義的全球城市那樣，政治、經濟、文化、教育已經無法避免地進行著全球性的大交換。當資本主義已經運作成一個龐大的機器的時候，總有建筑人不會停止對這個巨大的主宰著建筑學生產機器的反思。王衍，在荷蘭獲得城市學的碩士學位，輾轉5年后，他帶著明確的學術目標回到同濟大學的課堂，成為一名研究建筑歷史理論的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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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論中的實踐與理論的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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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為什么選擇在荷蘭學習之后又選擇在國內攻讀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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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其實就是不滿。我之前對國內的學士和碩士教育表示懷疑，所以決定出國學習。出去以后又發(fā)現(xiàn)其實西方的教育也很保守，即便在荷蘭這樣曾受社會主義運動洗禮的國家也一樣。微博上聽過一段話，“上一回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碩士生來交流，介紹了自己的研究成果，花了兩年的時間進行了模擬螞蟻爬行軌跡的計算然后生成形態(tài)，給建筑做了一個表皮”。由此，我們看到無論多荒誕簡單的課題，只要是能完善方法論，講完整的故事，就是好的課題。深入研究真正的問題，是我的關切，但我又缺乏實踐知識，無法使我的故事完整。因此當我更愿意以提問的方式做課題時，遇到了西方教育系統(tǒng)設置的障礙。所以我比較反感這種不管研究對象愚蠢與否，只管方法論完整的教育系統(tǒng)。所以我必須回到國內，去參加工作，以實踐的方式補充我的知識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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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后來在一家明星建筑事務所里工作，卻又發(fā)現(xiàn)了國內建筑實踐的諸多問題，尤其是媒介和日常生產之間明星運作化的關系。于是，又回顧在荷蘭的學習，逐漸地理解了其當下的意義，所以決定在國內面對真正關心的對象進行博士研究。我本希望在國內攻讀博士學位能找一些與我有著同樣焦慮的人，但是我進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很難。大家經歷差異太大了，許多應屆的博士生對建筑的生產和市場都缺少認識，對問題大多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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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你剛才提到，荷蘭經歷過社會主義運動卻依然保守，這是一個很容易讓人產生聯(lián)想的提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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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我認為建筑師作為專業(yè)者，不能為了傳遞價值觀而傳遞，我不想說國內的建筑師在傳遞價值觀時淺薄化，但是可以去考量傳遞的方式。建筑師需要考慮其在專業(yè)分工中的位置，很多人沒有真正剖析專業(yè)問題，而是將價值觀直接嫁接到了建筑形式上，這與傳統(tǒng)紋樣的裝飾性有何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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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雖然我不喜歡以“XX后”來劃分不同年齡段的人群，但是這種分類確實有其存在的緣由，之前有朋友調侃你是“80后”中最不像海歸的海歸，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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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那么首先要解釋什么叫“像海歸”。中國的學生多是帶著對本國教育不滿的情緒選擇出國，在國外學習到建筑學方法論的嚴密和完整后，學生便會認為國外比較強，這其實是意識形態(tài)在作祟。于是回來就急于將這些學習成果輸出。我戲稱這種搬運先進方法論的工作為屠龍術。但其實中國好像也沒有龍，于是通常就得指蛇為龍，然后屠蛇，這其實是在表演屠龍術而不是屠龍。

　　記者：很多年輕學子會將對國內設計的認知建立在由國外學習所引導出的視角和語境中，是方法論導向，而不是問題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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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對。許多海歸都缺乏對國內問題的深入認知，于是只能在看問題的過程中制造偽問題，搬運知識，并提供所謂正確的價值觀。我的興趣并不在于表演我所學的東西，而是不斷反思我到底學了什么，這里面還有什么貓膩，還有什么潛力可以挖掘。我不想承擔知識和信息搬運的工作，這讓搜索引擎來做就可以了。?所以對我來說，“在哪里學習過”根本不重要，我只是不斷地想要通過新的環(huán)境，否定原來的語境。所以，被人戲稱不像海歸的海歸，我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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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在國外的這段教育經歷，你不可能逃離它或者消除記憶，所以你采取了一種批判的視角來讓自己更多維度地看待教育本身，這是否會讓你變得為了反抗而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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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國外的學習經歷當然是不可能完全抹去的，肯定也學到了很多。當時我也是被迫閱讀了很多相關文獻，真是一頭霧水，到畢業(yè)以后也沒有弄清楚。都是后來在工作中慢慢弄清楚的。要說是反抗吧，那么我只有不斷反抗，才有存在感，大概是天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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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現(xiàn)代主義之后的design和之前歐洲藝術史中的思潮演變在邏輯上沒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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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是的，當下的國內外，大家將design當成引領先鋒的一種事物，其實它已經被消費掉了。所謂的時尚到底是為誰服務？這個問題在當下的中國設計環(huán)境中提出是有一點超前，但是我個人覺得學術就是要超前的，這樣才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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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豪斯注定會失敗，并且也確實失敗了。我關注優(yōu)衣庫或者其他平民化品牌，是想要看到建筑師可以在更低的門檻中進入市場，消解明星建筑師的奢侈趨向，這是目前能達到的最好的結果。我總是相信這樣的事情，抵抗不能完全被忽視，只要是真正的抵抗，總是會在那里。人需要承認市場是有用的，但我的立場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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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球化資本主義的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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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你之前參與same-same的孟買與上海城市研究的活動，印度也是近年來新興的市場經濟國家，孟買和上海都是其所屬國的經濟引擎城市，你如何看孟買建筑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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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這是由香港某畫廊推動的一個中印之間從思想到實踐全方位的互相了解的長期活動。孟買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地方，有寶萊塢、貧民窟、社會主義運動，貧富差距也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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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是孟買KRVIA建筑學院的兩位建筑師Rohan?Shivkumar和Rupali?Gupte來上海作城市研究。這是一所很像荷蘭Berlage的私立學校，非常關心社會問題，而且不是旁觀的方式，更多是社會實踐的方式。比如他們的教育，本科一年級的學生先學習抄繪建筑圖紙，但和我們不同的是，他們并不要求規(guī)定的表達方式。第二年就進入當?shù)刎毭窨邷y繪貧民窟的建筑圖紙。貧民窟建筑沒有圖紙可依，也沒有參照對象，學生必須與住戶發(fā)生社會關系才能完成作業(yè)。這樣，學生的社會能力就被調動起來了，當然會有被罵或趕走的可能，但社會實踐的能力是實實在在的。第三年，他們會被派去一個連老師都不了解的地方進行基于社會層面的城市研究工作，社會實踐的能力就凸顯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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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次他們就借著該活動來上海，對上海的居住社區(qū)進行研究。而我是作為本地人對其提供認知方面的幫助。我們的角色更多的是通過他們看我們的方式，重新認知我們看自己的方式。希望能夠通過印度師生的這種社會性工作，建立起我們自己學科之間的焦慮點和對城市問題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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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這種方式是否是政府對于建筑師的一種責任的默許，希望建筑師在城市發(fā)展過程中承擔更多？這兩位建筑師與國內的建筑師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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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這所學校規(guī)模很小，孟買政府并沒有這樣的要求。以我們對建筑師通常的評判標準來看，這兩位建筑師也不具備出色的設計能力。但他們相信建筑學的社會意義，從建筑師的角度作社會性研究。當然他們也并不是以市場化的形式來生存，會選擇性地做點設計，但更多是學校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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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生活相對清苦，和印度的其他各個領域的知識分子之間的關系都很好，還合作拍電影和紀錄片?？偟膩碚f，這群知識分子都有印度社會條件下的共同焦慮，也深受印度左翼社會主義運動的影響，是非常有活力的一批知識生產者。當然印度也有一些建筑師，例如Mumbai?Studio建筑師團體，他們聲稱要尋找傳統(tǒng)里的現(xiàn)代價值，但是他們做的房子都是豪宅，這非常類似于我們的一些明星建筑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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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兩位建筑師對切身問題的有著焦慮感。這是我們的建筑師很缺乏的地方，包括學者也是。他們不焦慮切身的問題，也就提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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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隨著印度的經濟體系逐漸成熟，這類以個人意志主導的學者型建筑師是否會越來越少，直到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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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這也確實是他們的擔心，實際上這些我稱作左翼知識分子的人，都是可以通過商業(yè)工作獲得很好收益的，但他們就是不做。對此，我表示非常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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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你常常會使用“戰(zhàn)術”、“戰(zhàn)略”、“圖像政治”和“武器”這樣的帶有軍事色彩的詞語，現(xiàn)實對你而言是一個具有斗爭性和同質性的既有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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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這個其實來源于普林斯頓建筑學院前任院長Stan?Allen的理論。我們的建筑實踐其實與戰(zhàn)場更像，比如你在戰(zhàn)場上看不到敵人在哪里的，要判斷來勢，也要協(xié)調兵種之間的合作，又是戰(zhàn)術問題又是政治問題。建筑師的日常生產其實是要不斷變換各種角色，你今天是設計師，明天可能會是公關，后天又是項目管理人，角色變化對應不同生產階段的位置。所以要剖析清楚建筑生產的過程，才能真正把建筑師的工作意義總結出來。這對新生代的建筑師們很重要，因為每一個人都是被安排在一個具體階段的具體位置上的，以前那種所謂獨立建筑師的概念已經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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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這是否可能是對消費文化的一種漸進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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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衍：是的，與其說是漸進，不如說更多的是無奈。在國外，建筑界也面臨同樣的問題。正好最近讀到Stan?Allen卸任時寫的一篇文章，包括學校教育與社會生產脫節(jié)等，學術界抵抗的無力等問題。從他的角度來看，如果教育不結合切身的社會生產和社會語境的話，建筑學就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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